日期:2022-4-23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夜黑得深沉,天地间好似被浓墨泼过。远处偶尔几声稀落的狗叫完全不具备撕扯黑暗的功效。乳白的光在玻璃窗上反射回来都是钝钝的,已经搀杂了被天地一体的黑吞啮过劫后余生的疲软与无力。香烟的雾气在迟钝的光影里氤氲向上,和浮荡的尘埃交融在一起徘徊,明显失去了和暗夜一较高下的勇气。三爷眯着眼,头陶醉地靠在椅背上,像是在歆享香烟的余味。继民呆望着房门,瞪大的眼睛空洞无神。四狗爹干咳了一声,刚要出口的话被倚在门框边的四狗娘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,伸向烟盒的手重又缩了回来,仍旧不安地摆放在膝头上。
“当年老大……”三爷依旧眯着眼,头稍微晃动了一下,翕动的嘴在灰白的胡子中间呵出一口气。四狗娘快步走到桌前,麻利地给三爷续上了茶水。“老大那阵……你们都不知道……”三爷摸了摸胡子,摆正了脑袋盯着四狗爹说。四狗爹回转头搜寻四狗娘的眼神,四狗娘接口说:“不是被您老给摔死在山南乱石岗子里了吗!知道”。三爷喝了口水后得意地笑,“那是老二,老大……”。继民从鬓角向上插入头发的手一抖,胳膊肘不听使唤地滑了一下,旁边的茶杯经他一撞“咣当”一声落在地下摔的粉碎。三爷白了他一眼,那声短暂而凄厉的碎裂声并没有破坏他的兴致。“其实上边还有一个老大,生在夜里,刚下生就看出来了。老太太哭,老爷子骂,他爸蹲在堂屋里不吭气”,三爷瞥了瞥继民接着说,“我二话没说,随手抄起老孙婆刚包好的孩子直奔村后,撂那口枯井里了”。
继民死盯着四狗娘给他新换的茶杯,被他揉乱的头发散发着绝望的气息。四狗爹征询似的问四狗娘:“八成是七七年,你不记得那年东院防震他爹嚷嚷了好几天呢,说是村北那口枯井一夜之间没了,上边还长了棵树,怕是又要闹地震呢!”四狗娘狠瞪了四狗爹一眼,嘴角顺势朝继民努了努。四狗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,屋里随即又陷入了沉默,和外面的黑暗僵持着。
起风了,风在浓墨似的夜里穿行,拍在门窗上“哗啦、哗啦”地撼动着玻璃脆弱的神经。夜在风的淫威下蓄积着破门而入的狂躁,门内的死寂却拥有抗争一切的顽强。香烟还是平静地缭绕,嘲笑着风的无可奈何。灯光愈发迟钝,迟钝到缓慢,一丝一缕地在香烟和尘埃之间游走。它也终于明了,黑暗的躁动只能被拒之门外,在这狭小的尺寸空间只会是它的天下。光迟钝的柔和烘衬着三爷满脸的红光,四狗爹和四狗娘的尴尬和讪讪也逐渐消融在一片柔和里;只有继民的脸更显的苍白。
“菜都凉了,要不咱别等了!”四狗爹鼓足了勇气说,不再回头去征询四狗娘的眼神。“再等等吧!”三爷的话音刚落,遥遥的东南天际一道闪电划过,灯光陡然间受到了惊吓,一时滞在香烟和尘埃之间,房间里的一切都瞬间在三爷那句话的尾音里凝固,包括三爷胡子尖上那滴闪亮的鼻涕和继民眼里一团晶莹的雾气。
雷声紧随闪电而至,将短暂的凝固震的粉碎。三爷的鼻涕“吧嗒”滴落在袖子上;继民眼里的雾气却丝毫不见消散,滚滚雷声过后它们已经浓到化不开,晶莹已然消失不见,只剩下潮湿和着已见血色的眼珠混沌的可怕。雷声还没散去,挂钟随即压着雷声响了起来。雷声有闪电的预期,而钟声的不期而至着实让除了继民之外的三人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。继民宛如雕塑般地凝坐着,只有眼里的雾气在自发地酝酿、扩散。
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……”三爷的叹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。继民也欠了欠身,大有聆听的架势。“家门不幸啊!”继民抹了抹眼睛,转过头去盯着三夜,三爷欲言又止。
大门上“咣当”了一声,不像是风吹的。近处几家的狗也狂叫了起来。四狗娘一步跨过去拉开了房门。四狗爹的手局促不安地握在了一起。风裹着黑暗冲进屋的一刹那四狗爹一激灵,手不自然地夹在膝间对搓起来。黑暗贸然闯进了光的领地,只无奈地调和了光的柔和;风却得以神勇地在房间里回旋,卷起了墙上的一轴挂历,使得挂历飞速掀起,一到十二月依次闪过,而后又倒退着伏了下来,好似昭示着一年的轮回也就在疾风掠过的瞬间而已。
四狗的咳嗽声被风掩盖的微弱,“怕是要下雨”,低着头进了房门四狗说,可能他也意识到了刚才那声刻意的咳嗽并没有收到预料的效果。四狗娘一脸焦灼的笑,询问的神色还没荡漾开来便随即克制住了。四狗进门的当口三爷竟然局促了起来,眼睛的余光几次扫过继民的脸。继民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眼睛死死盯着四狗。三爷咳嗽了几声,继民眼中生硬的光线随即失去了威力,转向三爷时已经凭添了几许无奈。四狗躲闪着继民的眼神,耷拉着脑袋。四狗爹的威严在儿子面前瞬间恢复,先是示意了一下四狗娘,然后冲儿子说:“还愣着干什么,坐下吧!”
闪电连续划过,大家静默在即将到来的雷声里。闪电明显来的很远,雷声许久都不到。三爷的目光定格在四狗娘忙碌的手上,面无表情地说:“继民回去吧!弄不好这天要下雨。”四狗娘停止了摆放筷子碗碟的手,在围裙上擦了擦;四狗爷俩忙地站起来。所有这些无疑是对三爷言出如山的配合和肯定。继民的犹豫在众人对三爷的配合里显得毫无意义,最后把目光刺向四狗一次,他抹了抹眼睛、快步走到门前、一把拉开门融入了黑暗里。
“三爷这是给我们家留了后,我……,狗,过来给三爷跪下!”四狗爹的声音严厉的可怕,有不容质疑的强硬。四狗娘哆嗦了一下,无声地在背后搡了四狗一把。四狗迟钝地从椅子上欠下屁股来顺势跪倒在三爷脚边。“别!我给你们全家跪下。”三爷拉开椅子,当真跪在桌边。四狗爹和四狗娘面面相觑。“过了今天咱们都忘了这事,孩子是我们老王家的”。四狗爹站起来去拉三爷,三爷一个头磕到地上,硬梆梆的地面被他的额头撞击的震颤了一下。
酒杯都满上了,三爷和四狗爹碰了一杯。四狗娘还是依在门框上悠悠地说:“继民家可是一家子好人啊!怎么就是摊上这么个事?”。“这可不都是注定的”。三爷几杯酒下肚又打开了话匣子,“谁忍心哪!怎么着也是一条命啊!可是不中用呀!他们几个刚生下来就看不出男女。到了继民,我是真的下不了手了!”,三爷挝起衣袖擦了擦浑浊的眼睛。
第一滴雨点砸在了玻璃上,余音未落,大雨倾盆而下,像无数把利剑刹那间刺透了黑暗。闪电密集了起来,随后而起的雷声夹在又一拨的闪电中怒吼,闪电和雷声再也分不出先后。雨线在闪电的刺照里闪亮耀眼。闪电拉的越长,雨水跟着越密,不一会天地之间就被一个巨大的水块充塞住了。空气遭遇了水的排挤,风也吹不进来,房间里沉闷到让人窒息。沉默,又是沉默,只有雨声肆虐地喧哗。
继民被黑暗推挤着向前挪动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上,心跳不能顺畅地膨胀到最大。胸膛间的一口气来回涌动,却没有奔突而出的希望。整个心就像个大气球,被脚步踩压着,一步步地收缩、鼓胀、随时有炸裂的危险。继民期待着炸裂,仰起头对着天,他希冀炸裂后能从自己大张的嘴里吐出一口悠长的气。可是什么也没有,黑暗的压强灌进他的喉头,反而让那个气球膨胀起来。没有了脚步的挤压,黑暗无羁绊地冲进来。继民绝望的彻底,一声嚎叫冲口而去,黑暗无聊赖地退了回来,冷冷地凝固着。隐约有狗叫声,可也被惹恼的黑暗阻隔住了,听起来并不真切。
继民是被雨推进了房门,站在脚地上他的耳朵里只有可怕的被雨声冲击后的静。眼睛是被闪电刺耀后的茫然。他就站着,眼睛和耳朵都在习惯,习惯无风沉闷的空间。终于蚊帐的雏形灰灰地出现在眼前,里面均匀的呼吸透出来抚慰着耳鼓。一切都在慢慢地恢复,外面的雨声回归为自然界的歌唱。继民脱了鞋,撩开蚊帐,紧挨着一个冰冷的身躯躺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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